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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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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時間2012-3-7 15:16:13 字數:7446

事實表明我的猜測很正確。已經到舒月明府上幾天,舒月明沒有絲毫為難我,第一餐就給我端來我甚是想念的清炒小白菜,涼拌蘿蔔絲以及還有一種水汪汪的一條條綠綠的菜,吃起來脆生生的,雖然趕不上同簾生在一起時的精致,但比起小時候流落街頭時吃的東西實在不知強了多少倍。我就著這些小菜吃了一碗半的米飯,把我撐得夜間睡不著覺。後來夥食越來越精致,一日三餐葷素搭配的極為合理,我甚是滿意。

唯一的缺點便是沒什麽娛樂。舒氏一族本是望族,家中銀錢無數,據說富可敵國,這點從他闊大精致的宅子中便可看出來,我很相信。水州本來地處北方,喜歡粗獷一類的風格,南方精致雅細的園子很少見到,但舒月明這所宅子地處香山半腰,卻到處都可看出精致,但是又不完全是,俯首可見田園風光,自然美景。亭臺樓閣,假山花園,甚至山泉都從院中緩緩流過,最後匯入他們家巨大的水園。可謂是風光旖旎,美景無限。但是,不知為何,傳到舒月明這一代便只剩了舒月明一人。舒月明如今年方二十三,還未曾娶妻,是以整座宅院,隨處可見姿容秀麗的丫鬟婢女,隨處可見幹凈清爽的黑衣小廝,就是見不到一個女主人。我想找個人陪我玩玩都找不到。舒月明每日有許多事要處理,無暇陪我玩耍,讓我自己在院子裏游玩。我抱著琴在這座宅子裏轉了幾天,實在轉不下去了,便蹭到舒月明的書房裏呆著。他寫文書,我便在一旁四處翻看,找到喜歡的書便拿著讀一讀。但因心裏念著簾生,那書也沒什麽耐心讀,於是更加無聊,更加郁悶。每天簡直就要發狂。

一日正懶在床上不想起來,有丫鬟來敲門,說是公子請我去書房。我一想著又要坐在那裏無所事事地看書,便蒙著頭直呼“不去”。不一會兒,又有人敲門。我以為是丫鬟,便發氣地道:“煩不煩,告訴你家公子不去不去!”

結果門被推開,日思夜盼在心裏徘徊數千遍的聲音響在頭頂:“怎麽幾日不見,脾氣這樣厲害?”

我嚇了一跳,以為是自己幻聽,猛地掀開被子,簾生正立在床前看著我。我喜極,一下子撲到他懷裏,將他沖得一個踉蹌也不管。他拍了拍我的背,又揉揉我的發,下巴抵著我的頭頂,說:“趕快起來,我給你帶了好東西。”

我連忙爬起,驚喜地問:“你給我帶了什麽?帶了什麽?”

他攏了攏我的發,帶著神秘道:“你起來看看——”說著拉了毯子給我披上,“快換換衣裳,我在書房裏等你。”我這才驚覺自己只隨意穿了件衫子,連忙拉了拉身上的毯子。

匆匆梳洗完,臨走又照了照鏡子,一邊跑一邊想起自己近來總是照鏡子,轉念又覺得,有什麽關系呢?我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簾生,他是我一生的摯愛啊。

一路喜悅地奔到書房,從走廊上就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,心裏禁不住一陣雀躍,但還是在進門的時候換成了輕松愉快的步子,慢慢朝簾生走去。剛剛到他身前,他拉了我的手笑著看我。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,低下頭去看著腳尖。他打量半晌,說:“胖了。”

我心裏本來已經想好了,情人之間相見之時總是會說瘦了,他也會這樣說,那時候我就說:“想你的。”然後羞怯地低下頭,手上挽著一縷頭發,磨蹭一會兒再問他,“你有沒有想我?”

結果,結果,他是這樣說的。我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,低頭默了一會兒,擡頭看他,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臉,說:“你瘦了。”

他嘴角扯起一個笑,我等著他刮一下我的鼻子,然後帶著寵溺的笑說:“想你的。你想不想我?”那時候我就可以跟他說:“一點都不想,你一輩子不要來找我好了······”說完卻伏在他的懷裏,一邊流眼淚一邊說,“怎麽會不想呢?想得我都快發瘋了······”結果他卻拉著我的手到桌邊向我介紹:“這是任盈盈任小姐。”

我擡頭看著那個任小姐,他的眼睛是眼睛,鼻子是鼻子,嘴巴是嘴巴,我感覺不到他長得什麽樣,也無心分辨好看不好看,隨口打了一聲招呼,心裏卻在埋怨簾生不理解我的心意,給他鋪好好的路等著他來說甜言蜜語給我聽,等著他給我機會對他說甜言蜜語,他卻看不見那臺階,看不見我的心意,結果他什麽都沒說。

簾生喚我:“阿薇——”

我反應過來,這才仔仔細細地看那個小姐,他穿了一身水紅的衣裳,嬌艷欲滴,小巧輕盈,是個好看又惹人喜歡的姑娘,是與蘇舜欽不同類型的好看,但是,的確很好看。我看著他,感覺到一絲不安,遂示威一般在身側緊緊握著簾生的手,同他點頭打招呼:“任小姐。”

他掃了掃我同簾生的手,臉上笑意滿面:“顧姐姐!”伸手就來拉我的手,“蘇哥哥一直向我提起你,說你這樣那樣,原來你是這個樣——”說著緊緊挽住我的胳膊將我往桌邊拖,“你看,蘇哥哥還幫你買了禮物——”

我聽到他一聲聲親熱的“蘇哥哥”,明知他的意圖,也不得不放開簾生的手,待看到簾生給我買的禮物,覺得自己並不吃虧,便也回挽了一下他的手,才去看簾生帶的禮物,是一只花紋繁覆的銀質發簪,上面點了紅色的細碎玉石,很是別致。雖然我本人不喜歡繁覆的花紋,但是,簾生送給我的東西,怎麽會不喜歡呢?

任盈盈一直緊張兮兮地問我:“顧姐姐,你喜不喜歡?喜不喜歡?”我點點頭,捏在手裏正預備插在發上,帶著讓簾生看看,任盈盈道:“太好了!是我挑的呢!我就知道姐姐會喜歡,蘇哥哥還擔心說你可能不會喜歡——”說著朝簾生作了一個鬼臉。

我頓時拉了臉,將簪子往盒子裏重重一放,回頭瞪了簾生一眼。簾生一楞,我不理會他,回轉頭又見桌子上放了一個食盒,笑著問任盈盈:“這是什麽?”

任盈盈看著那個盒子搖搖頭,撅著嘴說:“我也不知道,蘇哥哥不告訴我。我本來想打開看看,蘇哥哥不讓,說是打開了就不好了——”

我回頭看簾生,卻見他閑閑地走過來,打開食盒,頓時一陣熱氣氤氳,香氣撲鼻而來,正是我最喜歡的千年秘制桃花糕。他淡淡地道:“早上經過風月茶館的時候順便買的。”說著拿筷子夾了一個粉紅和淡綠混雜的桃花糕放在我面前,“你嘗嘗——”

我遲疑了一下,還沒張口,便聽任盈盈撅著嘴:“哼,什麽順路嗎?明明是繞了那麽遠的路買的——我還以為是什麽呢?原來是桃花糕。蘇哥哥你還寶貝似的不讓我看——”

我怔了一怔。

舒月明意味不明地笑看著簾生。

簾生夾桃花糕的手有些凝滯。桃花糕上的熱氣少了一些,他看著桃花糕,隨即解釋:“桃花糕剛出爐的時候最好吃,熱氣消散了就不好了。”又催促我,“阿薇······”

我擡頭看著簾生,想,面前的這個男子,他將對我的好說的這樣雲淡風輕,跋山涉水而來,只為了給我送熱氣氤氳的桃花糕,我應該好好珍惜,好好珍惜,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松,跟隨著他······我嘴角扯起一個笑,張口將那塊桃花糕接了,在嘴裏慢慢咀嚼,細細品味。這裏面,全是簾生的情意······

簾生楞了一下,我慢慢吃完,看著簾生,問:“真好吃。還有沒有?”

他連忙又夾了一塊餵給我。

舒月明同任盈盈見我這麽說,早已經伸手去搶了。

簾生同舒月明談事情去了。任盈盈要我陪他玩一會,可是我沒有時間。簾生好不容易來見我一次,我知道他過幾日還會離去,便想著趁著他在,做菜給他吃,彈琴給他聽。任盈盈纏著我,我便讓他給我打下手,結果搞得一塌糊塗,一會兒把水灑了,一會兒將我剛剛切好的菜全潑在地上,一會兒塞了一大竈柴火,將菜燒得焦糊。我氣的不行,但看著他一臉無辜的表情又不好發作。折騰了一個下午,才炒出來三樣菜。

我心力交瘁地看著面前的三樣菜,實在沒有什麽勇氣端出來。簾生與舒月明已經在等著吃了,只好硬著頭皮端出去,什麽話也不敢說。

吃飯的時候,看都不敢看簾生,但還是忍不住看看他的反應。他剛剛夾了一口菜放在嘴裏,眉頭一皺,瞬即展開,慢慢咽了下去。

任盈盈也在一邊緊張兮兮地看著簾生的反應:“蘇哥哥,好吃不好吃?好吃不好吃?”看著簾生吞了下去,又點了點頭,幾乎雀躍起來。

舒月明看著我端出的菜,笑說:“沒想到阿薇姑娘還會做菜——”說著也去夾菜吃。我顧不得他的驚嘆,連忙裝作不經意地夾了一筷子嘗嘗,頓時一口吐了出來,腦中瞬間閃過簾生微皺的眉頭,忍了一下午的怒氣再也忍不住了,朝著任盈盈大喊:“任盈盈,你又在菜裏加了什麽?”

任盈盈又受驚又受傷地看著我,見我真的發怒了,也夾了一口菜,剛剛沾到唇邊便扔了:“啊,好鹹啊!”說著捂著口就要去倒水喝。我一把拉住他,怒氣沖沖地問:“你是不是又加了一次鹽?”

他茫然回憶了會兒,道:“我看你炒菜的時候會加一種白色的東西,我就也在菜裏加了一些啊。我沒有加鹽啊——”他一臉無辜受傷的表情,眼淚順著臉頰不住流淌,拉著我的衣袖,一副懺悔的樣子,“顧姐姐,我不是故意的,我真不是故意的,你相信我——”

我一把打開他的手,一步步逼著他問:“你口口聲聲不是故意的,不是故意的,一臉無辜的表情,可是,誰來為你的無辜付賬?你知不知道——”

簾生突然一聲厲喝:“夠了!”

我擡起頭,這才發覺不知何時,任盈盈臉色蒼白的退到簾生身旁,緊緊拉著他的衣袖,不住地搖頭,淚流滿面。

簾生冷冷地看著我,一把將任盈盈拉到背後護著:“阿薇,你太過分了。”說著又用衣袖擦了擦任盈盈的淚。

哈,我太過分了。他說,我太過分了。真是可笑,我費了一下午的功夫,自己的努力不知被他護在身後的人打碎多少次,手上的傷口不過是掩蓋起來不讓他看見,現在,不過是對那個一臉無辜的姑娘發了一通脾氣,他說,我太過分了。

真是可笑。

一種悲傷的混雜著委屈的情緒慢慢湧出,他們不停地召喚著我身體裏的水分,凝成一滴滴的液體,慢慢往眼眶裏聚集。如果流出來,那種東西叫做眼淚,如果再加上聲音,就叫做哭泣。

可是,我怎麽可以哭泣?怎麽可以在喊我過分的人面前哭泣?

我竭力阻止自己的眼淚,微微擡了擡頭。身體搖搖晃晃的,也被我竭力鎮住,慢慢走過一步,兩步,三步······很好,我一遍遍重覆,阿薇,很好,你做的很好。你看,被他這樣重傷,也還是可以邁著正常的步伐,按著正常的速度,一步步走過······現在,你只要穩穩當當地走到桌子邊,安安靜靜地坐下,吃下正常量的米飯。菜很鹹,就多吃些米飯,少吃些菜。什麽樣的日子沒有過過,什麽樣的生活沒有經歷,什麽樣的苦痛不能忍受呢?忍一忍,咬咬牙也就過去了,慢慢的就過去了······

我終於走到了桌邊,安安穩穩地坐下,不自禁笑了一下,阿薇,你做的很好,你做的很好······

簾生一臉凝重靜靜地看著我:“阿薇······”

我擡起頭,咧開嘴朝他笑了一下。感覺衣袖被人拉了拉,我茫然地側轉頭。舒月明正驚恐地看著我,眼中俱是擔憂之意。我又咧了咧嘴,朝他笑了一下,示意我沒事。隨即低頭,盡量若無其事地吃飯,不時配一口很鹹的菜。

難以下咽啊······好像有一塊巨大的石頭頂在心裏,卡在喉嚨裏,一口飯半天也咽不下去,只有一直嚼一直嚼。還好,米飯不是鐵,還有嚼碎吞下的時候。我成功地吞下了第一口飯。我在心裏鼓勵自己,阿薇,你做的很好,慢慢地,慢慢地,你就可以把一碗飯吃完,或許還可以加個半碗,這樣,你就有了力氣,在吃完飯以後收拾桌碗,在他們面前保持毫不在意的神情······

其實,有什麽關系呢?他這樣說,有什麽關系呢?別在意······

我終於將一碗飯吃完了。這是一段漫長的伴隨著心痛的煎熬。全身無一處不疼,無一處不傷。但是,終究還是被我忍過來了。

我不自禁笑了一下。

我慢慢放下碗筷,聚了聚力,確定自己可以站起來了,才慢慢撐著桌子站了起來。簾生同我一起站了起來,緊張地看著我。我朝他釋然地笑了一下,輕聲問:“你也吃好了嗎?”

他呆楞著點頭。

我一只手撐在桌子上,一只手伸過去拿他的碗,一邊扯著嘴角說:“我幫你拿碗。”我現在一絲也笑不出來,但我知道,嘴角輕微地扯起,上下唇之間露出潔白的貝齒,世人稱這樣的臉部造型為笑容。我以前很不認同,以為這樣的怎麽能稱之為笑容?笑容是發自內心的力量,是發自內心的情感。僅僅一個生理上的動作,根本不配稱之為笑。可是現在,我很慶幸世人有這樣一個明智的習性,它讓我即使在遍體鱗傷的時候也可以不那麽落魄,不那麽狼狽,不那麽惹人討厭,不那麽讓人憐憫······

他們都吃完了。我很高興,這就意味著,他們一會兒就會散去,各自幹各自的事。這樣,我便不必再苦苦支撐。這樣的支撐,太累了,太累了······

我慢慢收拾了碗筷,將幾乎沒怎麽動過的菜一盤盤端回廚房。我多麽想就此哭泣啊,可是,怎麽能呢?怎麽能呢?簾生、舒月明、任盈盈,他們都在後面,默默地看著我。我不能倒下,不能出現異樣。

終於只剩下一疊空碗了。

我將那些碗緊緊捏在手裏,卻在即將拿離桌面的時候感覺到手指鉆心的疼痛。我頓了一下,為了不讓這一下太過明顯,我想了想,索性頓住,嘴角微微扯起,問:“你們的事都商量完了?怎麽還坐在這裏?”

簾生緊張地看著我的手。舒月明看著我點點頭。

我向他們提建議:“那就去院子中乘涼啊。我猜想今天的星星應該很圓,你們去看看,一會兒我收拾好了彈琴給你們聽。”

他們都默默地看著我。

簾生看看我的手,眼光又從我身上掃過,頓了頓,說:“阿薇,星星,不是圓的······”

我頓時驚住。真是自作孽,不可活。忍受了半天的苦痛,沒從身體上表現出來,倒把腦子給壓糊塗了。我覺得得給他一個解釋,想了一想,有些自嘲地道:“哦,我一直以為,星星是圓的來著——”

休息了這麽半天,我覺得手上的疼可以忍了,便又抱了往廚房去。哎,終於是到頭了。不管他們走不走,我可以一邊開著水一邊小聲哭,將自己的痛都哭出來,將自己的傷都哭出來。忍了這麽久,好好哭一場,然後,擦幹眼淚,到月下給他們彈琴······

還在感嘆,突然腳下一滑,緊緊抱住手中的碗,結果手上疼痛透心而來,一溜手,還是滑到了地上,身體卻在即將撞到地上的瞬間被人一把撈住。

我回頭看看,是簾生。

人類明智的大眾化習性又一次幫助了我。我成功地展現給簾生一個笑容,回頭看地上四碎的碗,好像看著自己的心,有些歉疚地回頭對簾生說:“碎了。”

他突然狠狠地把我揉進懷裏,眼中帶著隱忍的怒意:“阿薇,你還準備忍到什麽時候!”

所有的防線突然全部坍塌。

一直竭力制止竭力化去的眼淚瞬間便湧出眼眶,一直聚集起的一點點微弱的力氣瞬間消失,一直盡量壓制著的哭聲帶著壓抑良久的沙啞瞬間便從喉嚨裏滾出,一直不想讓自己感到委屈阻止自己感到委屈的冷墻瞬間倒塌······

我想要用盡所有的努力去偽裝自己,不在他們面前哭泣,不在簾生面前傷心。我為什麽要在一個說我很過分的人面前表現我的傷心呢?我已經很落魄,不可以再狼狽,不可以再可憐······然而,所有護身的偽裝的圍墻突然全部轟然倒塌,所有的防線全部決堤,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費,只因為此刻抱著我的這個人的一句話,只因為他的一句話,然而我卻毫無辦法,我卻毫無辦法······我禁不住失聲痛哭,捏起拳頭來捶打他:“憑什麽?憑什麽?憑什麽你一句話就讓我的努力全部白費?憑什麽?”

我沒有力氣,連舉起拳頭的力氣都沒有。

簾生緊緊把我撈在懷裏,下巴埋在我的頭裏。他的聲音,像是抵著我的脖子說的:“阿薇,對不起,對不起······”

他的話讓我哭的更兇了。

自己忍了那麽久,付出了那麽多努力,全不敵他的一句話,全不敵此刻緊緊將我抱在懷裏的簾生的一句話:“對不起······”我多麽想不原諒他,多麽想同他發脾氣,多麽想冷冷地將他推開。可是,怎麽舍得呢?他是我日思夜盼心心念念執著相思的人啊,是我心尖尖上唯一的寶貝,是我此生最珍貴的向往······

眼淚無休無歇地往外流,打濕了他的衣衫。良久,他捧著我的臉,一遍又一遍幫我擦去眼淚。我不住地搖頭,躲開他的手,眼淚就像決堤的河,靜靜地無聲流淌:“沒用的,沒用的,沒有用的······”

他帶著哭腔吻上我的眼睛:“阿薇,我知道,我知道······你可以盡情的哭,我不擦了,不擦了,等你哭夠了,不再覺得委屈了,我彈琴給你聽。我們好不容易見一次面,怎麽可以這樣浪費光陰?”

剛剛的失望傷心以及心痛瞬間消失,汪洋的幸福洶湧而來。我擦了擦淚,甜蜜地埋怨他,聲音裏帶著剛剛哭過的模糊:“在外人面前說情話,羞不羞?也不害怕別人嘲笑你——”

他也幫我擦了擦淚,探頭往外張望了一下,說:“他們試試!”我跟著他擔心地回了一回頭,舒月明和任盈盈不知何時已經離開。我這才安心。他隨即又將我在懷裏摟了摟,小心翼翼地將我的手端著,說,“阿薇,以後受傷了,要告訴我——”說著端詳了半天,找我手指易容的破綻。

我挑眉看了看他,低下頭,卻見他笑著翻過我的手,從指甲上慢慢掀起一層薄薄的皮,挑眉看了看我。我佯裝驚訝:“呀,你這麽聰明!”由著他慢慢掀開那層皮。

皮裏面,有好幾道微紅的傷口。他微微皺眉地看著我,牽著我往外走,一直到藥閣裏,將我按在椅子上,然後去找藥。很快便拿來一瓶黑乎乎的膏藥。

我看他小心翼翼地給我挑藥,預備掩在傷口上,眉梢眼角殊無笑意,眉頭微鎖,想,一會兒他上藥時我是誇大其詞地展示自己的痛苦好呢,還是忍著痛欣賞他俊美不凡的外表好呢?他皺起眉的樣子很好看,可是,可是,總是讓他擔心也很不好。我看著他微皺的眉,看著他沒有笑意的臉,好像看到他心中的痛,好像看到他隱隱的擔憂······

我的心忽然動了動,想,我怎麽能讓他擔心呢?我怎麽能讓他憂愁呢?他將會是我的夫君,但是,他同時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。好男兒志在四方。他有自己的事要做,有自己的理想抱負,有自己的企盼追求。他是我的世界,但是啊,我不能這麽自私,讓他的世界裏只有我,不能讓他因為我而失去全世界。所以,我不應該拿這些小傷小痛去牽絆他,讓他憂愁,讓他分心······

他的指間在我的手指上留下溫熱的回憶。我慢慢記住這樣的溫度,這是他的溫度,他的氣息,他的回憶······

簾生擡頭看著我的眼睛:“阿薇,疼就告訴我。”

我搖搖頭:“你這麽溫柔,怎麽會疼呢?一點都不疼,”看著他有些不信的眼神,認真重覆,“真的,一點都不疼——”

藥膏塗完,他寵溺地吻了吻我的額頭:“走,我們幽會去。”

我著急地說:“怎麽辦?我不會幽會啊。怎麽樣才叫幽會啊?”

簾生一把抱起我,說:“幽幽地會一會啰。”

原來卻是彈琴賞月,喝酒乘涼。

我不滿地說:“原來這就叫幽會啊。”

簾生笑看著我點頭,眼裏有意味不明的笑:“不然你以為呢?”

我不以為然地搖著頭:“起碼應該比這些要繁覆些隆重些吧?並且,並且,上次我們在客棧的院子裏,絕印花前,明月光下,你沒說那是幽會啊,與現在也沒什麽差嘛——”

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,說:“傻瓜,那時我還沒有跟你說我喜歡你啊······”

後來聽著簾生的琴,不知怎麽地就睡著了。為了彈琴這事,我還同簾生理論了一場呢。我很想聽他彈琴,但考慮到我們是在幽會,不宜被別人知道,所以最好不要彈琴。簾生卻堅決威脅,若是今天我不讓他彈,他以後都不彈給我聽了。雖然想到以後的幽會可能都要因琴聲而被別人知曉,但考慮到以後的幸福,我寧願被別人知曉我們在幽會也不願失去聽簾生彈琴的機會。因為,簾生彈琴實在太好聽了,本人又長得超級俊美,簡直是形神兼備,眼福耳福一起享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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